新華社青島12月11日電題：一棵海藻的產業(yè)進階之路
新華社記者孫曉輝、王凱、高天
一棵小海藻，可以做出大文章。
這是位于青島市的明月海藻集團總部（資料照片）。新華社發(fā)
以海藻為主線，青島明月海藻集團有限公司（簡稱“明月海藻”）20多年持續(xù)深耕海藻產業(yè)，多項科研成果成功打破國外技術壟斷，巖藻多糖、超純海藻酸鈉等產品成功實現國產化。其中，海藻酸鹽年產量達1.6萬多噸，在國內和國際市場占有率分別超過40%、30%，穩(wěn)居世界第一。
提升自主創(chuàng)新能力，打造差異化競爭優(yōu)勢。明月海藻從生產工業(yè)原料延伸出海洋化妝品、海洋功能食品、海洋生物醫(yī)用材料等新興產業(yè)。在面向未來的海洋產業(yè)版圖上，明月海藻始終在探索海藻產業(yè)高值化、高端化應用的廣闊空間。
從瀕臨破產到逆襲成為全球規(guī)模最大的海藻生物制品企業(yè)，明月海藻的進階之路如何開拓？
堅守主業(yè)，讓海藻物盡其用
青島明月路777號，明月海藻總部所在地。
以這里為圓心，明月海藻董事長張國防和一代明月人堅守海藻活性物質深度開發(fā)和應用這一主業(yè)，產品覆蓋生物醫(yī)藥、功能食品等領域，撬動千億元產業(yè)。
很難想象，這家風光無限的企業(yè)，曾一度瀕臨破產。
回望1998年，36歲的張國防臨危受命，來到明月海藻的前身——“黃海海藻工業(yè)公司”。這是我國最早的海藻加工企業(yè)之一，主要生產碘、甘露醇、褐藻膠等傳統海藻提取物。當時由于擴張過度、經營不善，疊加外部沖擊，公司產品積壓、客戶投訴、車間停產，連年虧損。
如何走出困境？張國防決定立足企業(yè)自身優(yōu)勢，圍繞海藻資源重振主業(yè)。
然而，小小的海藻能不能成器？誰也不知道。
張國防先從“老三樣”中的甘露醇做起。
明月海藻集團研發(fā)中心研究人員在實驗室內工作（11月14日攝）。新華社記者 李紫恒 攝
作為海藻中的活性物質，甘露醇被廣泛應用于食品領域，但此前，其蒸發(fā)結晶的工藝卻很“原始”，能源消耗大——1噸海藻只能提煉出80公斤甘露醇，而生產1噸甘露醇要消耗100噸煤炭。
如何降低能耗和成本？怎樣提高產品純度？那段時間張國防一直在思考。
一次偶然的機會，張國防聽聞有一種反滲透膜工藝，可以讓制備過程中的煤炭消耗降低70%。每每談至此，張國防難掩喜悅：“當時已經有企業(yè)在使用這種技術了，我們也一定要把這種技術帶回來！”
此后，在張國防的多方協調下，一條用反滲透膜分離技術制備甘露醇的生產線在明月海藻投入使用。
“制備效率不夠，還不夠！”張國防說。在他看來，不進則退，小進也退。在摸索中，研發(fā)人員關注到一種新的制備技術：通過葡萄糖轉化，人工合成甘露醇。
當時這種技術還處在實驗室中試階段，有諸多風險因素——反應器的放大、物料傳輸、熱量交換等過程都會帶來新問題。然而一旦成功應用，則會大幅減少成本，提高產品純度。
到底干不干？張國防決定搏一把。
這一次，他成功了。伴隨著一次次的工藝進階，明月海藻的甘露醇制備效率和產量大幅提升，具備了低能耗、低排放、高產能等優(yōu)勢，年產能比最初擴大18倍、達1萬余噸，國內市場占有率25%。
工作人員在對來自秘魯的原材料進行抽檢（11月14日攝）。新華社記者 李紫恒 攝
產業(yè)有了起色，又要面臨新抉擇。
2010年，由于產能持續(xù)擴大，公司在青島老城區(qū)占地82畝的廠區(qū)面臨搬遷改造。不少地產開發(fā)商看中了這塊地皮，紛紛拋出橄欖枝，想一起合作開發(fā)。
那時，正是明月海藻發(fā)展的關鍵時期，產能拓展、科技研發(fā)等需要大量資金。
站在十字路口，明月海藻內部產生了激烈的爭論。
不少員工至今都對多年前公司會議室里的一幕記憶猶新——
“房地產賺錢快，機會難得！”
“有錢不賺是傻子，等賺了錢再投入研發(fā)?！?/p>
……
“如果錯過技術研發(fā)的黃金階段，與國內外同行的差距一旦拉開，十年之內難以追趕。”經過深思熟慮，張國防拒絕了“賺快錢”的誘惑。
26年來，明月海藻始終心無旁騖干主業(yè)，從基礎的海藻酸鹽、功能糖醇等傳統原料產業(yè)，轉型向更多終端產品領域布局，從一棵海藻延伸出海洋功能食品、海洋生物醫(yī)用材料、海洋化妝品等多個前景廣闊的產業(yè)線。
技術創(chuàng)新，努力突破價值天花板
在明月海藻集團的海藻科技館內，一小瓶白色粉末看似不起眼，卻是企業(yè)的核心技術產品——超純海藻酸鈉。
這種從海藻中提取的天然高分子材料，價格昂貴，每克售價超過1000元；醫(yī)療價值巨大，可用于開發(fā)治療腫瘤、糖尿病、心衰等重大疾病的高端醫(yī)療器械。
但在2020年之前，這項技術一直被國外壟斷，國內企業(yè)購買10克以上超純海藻酸鈉至少要等待3個月。
“心里一直憋著一口氣?！睆垏啦桓市?，國外企業(yè)能做，我們憑什么不能？
2016年以前，企業(yè)以生產工業(yè)級的海藻酸鹽為主業(yè)，業(yè)績很不錯，很多員工不理解：“保持原狀也能穩(wěn)賺不賠，何必花錢搞沒把握的創(chuàng)新?！?/p>
但從危難中接手企業(yè)的張國防，居安思危是一種本能?！叭绻淌乩纤悸贰⒗袭a品，企業(yè)難免再度陷入危機?！?/p>
工作人員在展示晶狀海藻酸鈉（11月14日攝）。新華社記者 李紫恒 攝
張國防力排眾議，將手頭資金全部投向產品創(chuàng)新研發(fā)。
2016年，明月海藻集團引進高端人才張德蒙和他的團隊來承擔這個艱巨任務。
海藻酸鈉中雜質種類多樣、溶液黏度高，提取難度極大，“就像過濾掉蜂蜜里的灰塵”；國外企業(yè)一直嚴密封鎖技術信息，設備配置、技術參數等關鍵環(huán)節(jié)毫無可參考的資料。
隨后便是1000多個艱苦研發(fā)的日夜。
試驗一次次失敗，海藻酸鈉溶液和活性炭常常四處噴濺，張德蒙和同事身上經常黑一塊白一塊，他們自嘲就像“大熊貓”；
過濾過程很漫長，近百升的液體有時要經過數天時間才能完成一道過濾工序，團隊成員必須24小時輪值，時刻盯著壓力表、流量計、集液罐。
2019年，在過濾掉數萬升溶液后，試驗團隊首次完成了實驗室公斤級超純海藻酸鈉的制備。第二年，明月海藻建成年產200公斤體內植入用超純海藻酸鈉生產線，成功實現產業(yè)化，也成為全球第二家具備超純海藻酸鈉生產能力的企業(yè)。
兩名小學生在明月海藻集團海藻科技館內參觀（11月14日攝）。新華社記者 李紫恒 攝
對明月海藻來說，每次創(chuàng)新突破的背后都是“九死一生”。
“為了生產海藻酸丙二醇酯，我們專門收購了一個工廠，耗費大量人力、資金，卻遲遲拿不出合格產品。”明月海藻黨委副書記楊曉菁說，試驗過程中還曾遭遇粉碎機起火，大家都嚇出一身冷汗。
總結失敗教訓，反復改進技術方案。2016年7月，一條行業(yè)內自動化程度領先、年產1000噸的海藻酸丙二醇酯生產線順利投產，產品迅速打開市場。
“創(chuàng)新有可能找死，但不創(chuàng)新肯定死路一條！”這是張國防常常掛在嘴邊的話。
正是這樣的理念，讓海藻生物制品價值一路攀升：每噸8000元的海帶經過提取變成每噸價值1.6萬元的海藻酸鹽，再加工成每噸價值8萬元的海藻酸纖維，做成海藻酸鹽傷口敷料價值提高到每噸240萬元，而純化得到組織工程級海藻酸鈉每克超過1000元……
近年來，明月海藻榮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1項、省部級科技獎4項，先后取得國家級科研項目22項，獲授權國家發(fā)明專利230余項。
“海藻”出海，以品質贏口碑
立足國內，面向海外，始終是明月海藻的發(fā)展路徑。20世紀90年代，面對海外市場的巨大商機，明月海藻也不甘落后，第一次帶著工業(yè)級海藻酸鹽的產品走向海外。
之后一段時間，企業(yè)開始向食品級原料和化妝品等精細化高端產品轉型升級，從秘魯和智利采購原料，成立明月愛熙化妝品有限公司。
然而，產品進入歐洲市場時遇到了瓶頸。
在業(yè)內，歐洲同行當時的技術發(fā)展要比中國早二三十年，憑什么選明月海藻？
“我們要‘先擠進去，再走上去’，先成為歐洲制造業(yè)供應鏈體系的一部分，然后再逐步擴大知名度?！泵髟潞Ｔ寮瘓F總裁助理李雪飛說。
面對看似無解的題目，李雪飛帶領團隊一點一點破題。
他們做了大量的市場調研后發(fā)現，歐洲同行的產品價格高、服務效率低、研發(fā)反應慢，如果訂單量不夠大，甚至都不會搭理。
找到了痛點，就找到了賣點。物美價廉、有求必應，正是明月海藻的競爭力。
明月海藻開始為意大利代理商提供小樣，然而在這個過程中卻遭遇了3次“差評”。
這是明月海藻集團褐藻膠生產車間（11月14日攝）。新華社記者 李紫恒 攝
“第一次是說我們的產品黏度不合格，企業(yè)很快找到了解決辦法，后來兩次的反饋就比較籠統，比如說口感不行?！崩钛╋w說，這種感性條件沒有硬性標準，一度讓人撓頭。
李雪飛回憶，客戶認為用明月海藻的海藻酸鈉作為添加劑生產出的飲料產品口感不行，主要是指不爽滑。
圍繞這個問題，團隊首先根據專業(yè)經驗，列出了pH值、黏度等影響爽滑的因素，然后查閱大量資料，反復實驗，改進相關指標，最終達到了客戶想要的爽滑標準。
如今，他們已經與這家意大利公司合作8年多，企業(yè)也由此成功打入了歐洲市場，在德國、法國等國家也受到青睞。
今年5月，李雪飛帶領團隊去拜訪意大利客戶，客戶表示明月海藻的產品質量很穩(wěn)定，還想試試明月海藻的其他新產品。
建立智利海藻原料基地，產品遠銷10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與眾多國際知名企業(yè)形成長期的良好合作關系……明月海藻的國際化之路正在越走越遠、越走越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