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世紀前的那個雪天

沈蘭香

一夜北風鼓著嘴巴重復著一個曲調,2021年冬天的第一場雪踏著動感的舞步鋪天蓋地而來。小城因雪放慢了腳步。

滿眼的潔白讓我想起了那年冬天母親帶我住姥姥家時下的一場大雪。天剛放晴,我就和左鄰右舍的孩子們在姥姥家門口玩起了雪,玩了一會兒覺得不過癮,就跑到河面上打雪仗去了,后來就和伙伴們到親戚家烤火盆燒土豆吃,直到太陽卡山才各自回家。

母親兩腿搭在炕沿上低著頭一言不發(fā),見我進屋扭過身去偷偷抹眼淚。老舅氣喘吁吁地從外面回來,沖著我嚷:“這孩子,跑哪兒去了,我們找半天了!看把你媽急的,還以為把你弄丟了呢!”

姥爺盤著腿擰成疙瘩的眉頭舒展開來,在火盆沿上磕去煙袋鍋里的煙灰,示意姥姥開飯。大碗豬肉酸菜粉條,一瓦盆黃燦燦的小米干飯端上來,土屋里氤氳著誘惑味蕾的香氣。我們邊吃飯,邊嘮家常。

老舅說:“我咋聞著焦布味呢?”姥姥一拍大腿,手扶桌子,笨重的身體一翻下炕,顛著小腳,嘴里叨咕:“壞了,壞了,我看孩子鞋濕了,給放在灶門口烤著呢!”我光腳跑到外屋一看,我的新棉鞋一半已經(jīng)變成了黑色,火苗竄動,冒著黑煙。

我“哇”地一聲坐在地上哭了起來。這雙鞋是大姐用五顏六色的花布條拼接的鞋面,在油燈下千針萬線做了好幾個晚上。我喜歡極了。

我是穿著表姐的舊棉鞋,紅腫著眼睛回家的。直到現(xiàn)在,我仍固執(zhí)地認為那雙烤壞的鞋是我穿過的最漂亮的鞋。但那些場景、那些面孔,連同那年的那一場雪,時隔半個世紀,回想起來卻是暖,是愛,是抓不住也留不下的遠去的流年背影,被一場雪封存又在另一場雪里蘇醒,鮮活并生動起來,觸痛心底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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